清晨的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水汽扑面而来,我站在礁石上望着被朝阳染成金红色的海面,浪花在脚边碎成细雪。这个画面像被时光封存在记忆的琥珀里,每当盛夏蝉鸣响起,那些散落的回忆便随着海浪涌上心头。
记得那个被蝉鸣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暑假,我跟着父母在江南古镇的青石板路上迷了路。暮色四合时,我们举着半截蜡烛在巷子里穿行,老宅门楣上褪色的雕花在烛光中忽明忽暗。突然,巷尾飘来栀子花的香气,转角处竟立着座荒废的戏台,斑驳的木柱上还挂着褪色的水袖。父亲用手机电筒照着戏台边缘,发现石缝里嵌着半块残破的砖雕,砖面上"梅兰竹菊"四字虽已模糊,却依稀能辨出梅花的枝干。那天我们在戏台废墟旁借宿,听着远处隐约的评弹声入眠,月光把砖雕上的梅花照得发亮,像穿越千年仍含苞待放的花。
另一个夏日午后,我在社区图书馆的落地窗前发现本泛黄的《飞鸟集》。玻璃窗上凝结的水珠折射着阳光,在书页间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管理员张老师见我驻足,变魔术般从抽屉里取出本1948年的版本,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,叶脉里还嵌着枚锈迹斑斑的铜钱。她告诉我,这是当年某个大学生在战火中护着书册穿越封锁线时留下的。那天我坐在梧桐树荫下抄写了整本诗,蝉鸣声里混杂着钢笔摩擦纸张的沙沙声,直到暮色将书页染成琥珀色。
最难忘的是在青岛八大关的海岸线,我遇到了会讲故事的渔家少年阿海。他教我辨认潮间带的贝类,说每个贝壳里都藏着老海神的记忆。我们蹲在礁石缝里捡拾月亮贝,他指着远处翻涌的浪花说:"潮水带走沙粒,却把故事留在石头上。"某个暴雨突袭的傍晚,我们挤在渔家小屋的油灯下,他父亲用贝壳在沙盘上摆出古老的航海图,咸腥的海风裹着姜茶的热气,将那些关于郑和下西洋的传说吹得栩栩如生。
这些记忆如同被海水打磨过的鹅卵石,在时光长河里沉淀出温润的光泽。当我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望着玻璃上重叠的日影,总会想起那个在戏台废墟抄写泰戈尔的自己,想起渔家少年教我辨认潮汐的黄昏。暑假教会我,真正的成长不是追逐浪花,而是学会在潮起潮落间倾听时光的回声。那些散落天涯的夏日碎片,最终都化作生命年轮里细密的纹路,提醒我永远保持对世界的好奇与敬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