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,我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,望着斑驳的树影在石板路上摇晃。三年前初入校园时,这棵树只有碗口粗细,如今已能遮蔽半个操场。指尖抚过树皮上深浅不一的刻痕,那些歪歪扭扭的"2019"和"2022"在晨光中若隐若现,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蝉鸣聒噪的夏天。
教学楼东侧的紫藤花架是记忆最鲜活的载体。记得初二那年的雨季,班主任王老师总在午休时搬来藤椅,坐在花架下批改作业。雨水顺着瓦楞状的铁皮棚顶滴落,在青石板上敲出细密的鼓点。有次我抱着月考卷子跑过去,看见她正用红笔圈点作文里的错别字,发梢沾着细碎的水珠,眼镜片上蒙着层薄雾。"这里用'蜻蜓点水'多好,你看这个比喻多生动。"她指着我的作文轻声说,窗外的紫藤花瓣恰好落进她手中的茶杯。后来那盆被她救活的绿萝,如今还在办公室窗台上蓬勃生长。
操场西北角的篮球场藏着最珍贵的青春印记。高三模考前夜,我们班二十多个男生挤在更衣室,用粉笔在墙上写下"百日誓师"。月光透过铁丝网在地面投下斑驳光影,有人突然举起手机,镜头里是少年们涨红的脸和颤抖的笔尖。那天凌晨三点,篮球场边的路灯下,总能看到有人捧着单词本背书,球鞋与地面摩擦的吱呀声和翻书声交织成独特的夜曲。去年教师节回访时,发现那面斑驳的墙已被粉刷得雪白,但角落里仍留着半块刻着"2019"的砖头,被新漆覆盖得严严实实。
最让我魂牵梦萦的却是图书馆三楼靠窗的座位。阳光斜射进来时,泛黄的《飞鸟集》和《瓦尔登湖》总会被翻到相同页码。高三时坐在这里整理错题集,总能听见对面教室传来英语听力训练的沙沙声。有次暴雨突至,我抱着书包冲进雨幕,却在楼梯口撞见抱着《百年孤独》的语文课代表——那个总爱在周记里写魔幻现实主义段落的小姑娘,此刻正用校服外套裹着湿漉漉的书籍往图书馆跑。后来我们常在熄灯后溜进空教室,借着月光讨论加西亚·马尔克斯和博尔赫斯的诗句,那些关于孤独与救赎的深夜对话,至今仍在记忆里泛着微光。
毕业典礼那天,我站在礼堂穹顶下仰望那些彩绘玻璃。阳光穿过彩色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光斑,恍惚间又看见初入校门时,班主任带着我们站在同样的位置,指着那些图案说:"这是知识的光谱,你们终将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。"如今站在大学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我时常想起母校后墙那幅褪色的壁画——穿长袍的先生正在给孩童讲解星空,画中星轨的纹路,竟与去年校庆时重绘的壁画分毫不差。
暮色中的校园开始飘起细雪,我转身走向校门口那排老槐树。树根处新添的青砖上,不知哪个学弟学妹用小刀刻着"2023级"。远处教学楼上"明德求真"的校训牌泛着暖黄的光,与天际线上的晚霞连成一片。风卷起几片飘落的银杏叶,其中一片恰好落在三年前我种下的那株小树苗上,嫩绿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晃,仿佛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