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想起那个总爱揪我辫子的小胖子。小学三年级的教室后墙,永远贴着他手绘的"损友排行榜",我赫然占据榜首,旁边画着个龇牙咧嘴的简笔画。那时的我们坐在走廊尽头,用粉笔在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"江湖地图",他总能把我的"王城"变成"迷宫城堡",而我则会把他的"宝藏基地"改成"迷宫城堡"。
记得五年级运动会,他把我推上四百米决赛。发令枪响时,我正数着跑道边的梧桐树,突然发现每棵树都长出滑稽的耳朵。冲过终点线时,他举着自制的"冠军证书"在观众席上大喊:"祝贺林大魔王获得树精马拉松冠军!"全班笑倒一片,我却偷偷把证书夹在课本里,直到毕业多年后,才在旧书堆里发现那张画着三叶草的纸。
初二那年转学,我抱着书包躲进校门口的梧桐树下。他拎着两瓶冰镇橘子汽水从巷口冲出来,校服领子歪到锁骨,手里还攥着撕碎的作业本。"听说你数学考了37分?"他边晃着汽水边笑,"但物理老师说我这个月考了三次满分。"我蹲在地上拼凑他扔过来的纸片,发现每张碎片都画着不同的解题步骤,最后拼成的竟是一朵歪歪扭扭的向日葵。
高三晚自习的走廊,我们常分享同一副耳机。他总在历史课代表查岗前,突然把耳机塞进我耳朵:"紧急通知!秦始皇刚发明了自动铅笔!"我捂着耳朵狂奔时,能听见耳机里传来他气喘吁吁的模仿:"始皇帝曰:笔杆子要握紧,思想不能太自由......"晚风卷着粉笔灰掠过窗台,我们藏在课桌下的脚丫悄悄勾在一起。
去年春节聚会,他带着儿子来找我。孩子指着我的旧球鞋问:"爸爸,这个会飞的鞋子为什么没有翅膀?"我摸着鞋帮上磨破的皮料,突然想起那个总爱给我穿反鞋带的损友。他笑着把儿子举过头顶:"因为真正的翅膀,藏在朋友的心里啊。"酒杯相碰的脆响中,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,像极了当年画在排行榜上的那个龇牙简笔画。
前些天收拾旧物,翻出他送我的毕业礼物——个装满彩色弹珠的玻璃瓶。阳光穿过瓶身,那些五颜六色的圆球在地板上投出跳跃的影子,恍惚间又变成我们课桌下的脚丫、梧桐树下的汽水瓶、还有那些被篡改过的江湖地图。原来有些"损害",早就在时光里发酵成了最醇厚的陈酿,就像老树根下的年轮,即使被岁月掩埋,依然能触摸到彼此生长的纹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