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梧桐掩映的林荫道,南山公园的轮廓便逐渐清晰。这座始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城市绿肺,在时光长河中沉淀出独特的生命肌理。当晨雾未散时,总能看到晨练的老人在青石板上打太极,他们的红绸服与古亭飞檐相映成趣;正午的烈日下,林荫栈道里流动着读书人的身影,纸页翻动声与蝉鸣编织成夏日的交响;暮色四合时分,晚风裹挟着桂花香掠过草坪,归巢的鸟群在暮色中划出优美的弧线。
春日的南山是流动的云霞。每年三月,千株樱花次第绽放,粉白花瓣如天女散落的璎珞。我曾在早樱初绽时遇见退休教师李奶奶,她指着枝头新开的"寒绯樱"说:"这株是1958年栽的,当年我亲手培土的。"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抚过树干,树皮上深浅不一的刻痕里,藏着半个世纪的岁月密码。沿着溪流漫步,忽见几株野樱与古梅相邻而居,虬曲的梅枝探向樱花树冠,形成天然的穹顶。落英缤纷时,穿汉服的少女在花雨中起舞,衣袂翻飞间,历史与当下完成了奇妙的对话。
夏日的荷塘是永不落幕的舞台。七月的暴雨过后,荷叶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虹光,蜻蜓点水的瞬间,整个池塘都屏住了呼吸。在观荷亭里,常能遇见写生的美院学生。他们支起画架时,总会先观察半小时:看荷叶如何随风向翻卷,看莲蓬如何从青涩走向成熟,看蜻蜓翅膀上渐变的虹彩。去年夏天,我在荷塘边遇见位坐轮椅的老者,他正用炭笔勾勒残荷。老人说:"这些枯荷才是真正的艺术品,你看这焦边多像金丝楠木的包浆。"残破的茎秆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光芒,仿佛在诉说生命的另一种圆满。
秋天的银杏大道是最富诗意的剧场。十月的阳光穿过金黄的叶幕,在青砖路上投下流动的光斑。穿校服的中学生排着队拾起落叶,说要做成书签送给老师。我曾在落叶纷飞时遇见位扫叶的环卫工,他收集的银杏叶都按颜色分类,最深处甚至存着二十年的老叶。"这些叶子能拼出公园的全貌呢。"他笑着展示手机里的拼图,叶片间隙透出的光影,恰好勾勒出公园的轮廓。深秋的黄昏,常有老人带着孙儿来捡拾最后几片落叶,孩子们用叶脉作画,将秋天的记忆封存在宣纸之间。
冬日的公园别有洞天。初雪降临的清晨,冰棱在亭角凝结成水晶宫,晨练者踏着积雪的声响惊起白鹭。在仿古茶寮里,我见过茶艺师用紫砂壶冲泡雪水茶,氤氲水汽中,茶香与梅香悄然交融。腊月廿三,庙会摊位前挤满了人,糖画艺人正在制作南山公园的微缩景观,糖丝在青砖黛瓦间蜿蜒,仿佛将四季封存在晶莹的琥珀里。最动人的是冬至那天的"围炉夜话"活动,老人们围坐在火塘边,用方言讲述着公园里的老故事:有说古井传说,有忆建设往事,火光映照着他们眼角的笑纹,把历史熬成了温暖的甜汤。
暮色渐浓时,我站在公园最高处的望湖亭远眺。霓虹灯次第亮起,现代楼宇与古典亭台在暮色中相映成趣。晚风送来远处广场舞的旋律,混着儿童乐园的嬉闹声,汇成城市特有的夜曲。这座历经四十余载沧桑的公园,就像一本打开的立体书,每片落叶、每道刻痕、每声鸟鸣都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。当华灯初上,我看见一群放飞的孔明灯升向夜空,灯带组成"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"的愿景,在星河中写下对未来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