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,我站在厨房门口望着正在择菜的妈妈,她的背影突然让我想起十年前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。那时她总爱穿浅蓝色的连衣裙,在菜市场挑选蔬菜时会哼着歌,发梢沾着细碎的汗珠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。如今她的发间已有了几缕银丝,围裙上总沾着洗不净的葱花碎屑,但握着菜刀的手依然稳稳当当,仿佛那些岁月的痕迹都化作了更深的纹路。
记得初中那年的冬天特别冷,妈妈每天凌晨四点就起床熬制中药。她穿着厚重的棉拖鞋在厨房里来回踱步,砂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,氤氲的水雾模糊了她眼角的细纹。那时我总抱怨这药苦得要命,却没注意到她手背上被蒸汽烫出的红肿。直到有次撞见她对着镜子敷面膜,才惊觉那些曾经水灵灵的肌肤,早已被日复一日的操劳磨得暗沉粗糙。
高考前夜,我因为焦虑整夜失眠。凌晨三点被厨房的响动惊醒,发现妈妈正蹲在地板上慢慢熬粥。她左手扶着微微发抖的膝盖,右手用勺子轻轻搅动锅底,生怕惊醒我。月光透过纱窗洒在她单薄的睡衣上,我忽然发现她眼下的青黑比试卷上的红叉还要刺眼。那一刻她依然笑着说:"别怕,妈妈在。"可我的眼泪却砸在粥碗里,溅起细小的涟漪。
去年深秋妈妈突然晕倒在厨房。救护车的蓝光划破夜空时,她紧攥着我的手仍在呢喃:"别让爸爸一个人..."急诊室的心电图监视器上,那些起伏的曲线像极了这些年她为我编织的时光。住院的十五天,她每天挂着点滴坐在床边织毛衣,毛线针在她布满针眼的手指间飞舞,织就的围巾最终被护士长收走,说是要送给新来的实习生。
现在的妈妈养成了晨跑的习惯。清晨六点的公园里,总能看见她穿着荧光绿的跑鞋,在银杏树下完成三万步。她把运动手环的记录设成共享模式,我的手机每天清晨都会跳出她跳绳108个、骑行15公里的数据。上周她教我跳广场舞,虽然总踩错节拍,却坚持要跟着音乐把每个动作做好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她鬓角的白发在光晕里泛着柔光。
前些天整理旧物,翻出她年轻时的日记本。泛黄的纸页上写着:"要成为像妈妈那样温暖的人。"原来当年那个扎马尾的姑娘,早在二十年前就埋下了传承的伏笔。如今她开始学用智能手机,给远方的亲戚视频时,会特意把镜头对准书架上那排奖状——那是她送我上学路上,用攒了三年的菜钱换来的荣誉。
妈妈的变化像一本摊开的年轮,每圈褶皱都藏着故事。她不再像从前那样会跳芭蕾,却教会我生活本身就是最美的舞蹈;不再能一口气背完唐诗三百首,却把生活过成了诗行。当我终于读懂那些藏在围裙褶皱里的牵挂,才明白岁月从不是偷走青春的贼,而是把母亲的青丝熬成白发,把少女的笑靥雕成母亲的皱纹,最终都化作滋养生命的养分。
窗台上的绿萝抽出新的藤蔓,妈妈正哼着老歌给花浇水。我忽然想起她总说的那句话:"爱是相互成全。"或许这就是岁月馈赠的礼物——当我们学会用理解丈量母亲的改变,那些曾经觉得陌生的痕迹,都会变成掌心的纹路,记录着生命共同成长的轨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