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。我缩在便利店屋檐下，看着雨水在柏油路上汇成浑浊的溪流。忽然有把油纸伞从头顶掠过，伞骨上挂着几片枯叶，却稳稳护住一丛新生的野花。抬头望去，巷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位穿灰布衫的老人，他正用竹竿拨开被雨水压倒的菜苗，浑浊的眼睛映着闪电，像两枚被岁月磨亮的铜钱。

老人姓周，是这条老街最后一位种菜人。他的菜畦沿着石墙蜿蜒，每块青砖缝里都钻着野草，却总在清明后冒出嫩绿的芽尖。二十年前推土机碾平了菜地，他蹲在废墟里捡拾碎瓷片，用红泥重新砌出半人高的花墙。邻居们笑他痴傻，他却说："土地就像老人家的脊梁，压弯了还能直起来。"

去年冬天特别冷，菜园子结了厚厚的冰壳。周老汉每天清晨五点准时出现，用铁锹凿开冰面，把冻僵的菜苗连根挖出来。他的棉鞋冻得开裂，脚趾头泡得发紫，却坚持给每株菜苗裹上稻草。腊月二十八那天，我看见他蹲在结冰的菜畦边，用体温焐热冻硬的泥土，手指冻得失去知觉还在翻土，说："等开春了，这些苗子能活。"

他的性格像老槐树的根系，深深扎进泥土。菜园东头住着独居的陈阿婆，每天清晨都能看到周老汉端着热粥推门而入。去年台风天，陈阿婆家漏雨的屋顶被周老汉用旧瓦片补了三层。他总说："人活一世，能帮一把就帮一把。"去年深秋，他甚至把自留的三十斤萝卜送给社区孤寡老人，自己却啃着发硬的馒头。

最让我震撼的是他面对疾病的态度。去年体检发现肺癌晚期，医生建议保守治疗。周老汉把诊断书折成纸船，放进后山溪流里："土地会记得我，菜苗会记得我。"他继续每天下地劳作，直到清明前三天突然晕倒在菜园。人们发现他手里还攥着半截未插完的秧苗，裤兜里装着给孤寡老人准备的米面。

如今老槐树已开满白花，周老汉的菜园成了社区花园。孩子们在青砖缝里发现他留下的竹签记事牌，歪歪扭扭写着"今日移栽芥菜三株"。春分那天，我看见陈阿婆在菜畦边种下新苗，她身后站着穿灰布衫的老人，正用竹竿拨开石缝里的杂草。

暮色四合时，晚风送来槐花香。我忽然明白，真正坚韧的性格不是与命运对抗，而是像周老汉那样，在风雨中守护每一粒种子。他的菜园里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，只有日复一日的坚持，把生命化作春泥，让希望永远在裂缝中生长。这种性格如同深埋地下的根系，看似平凡却支撑起整片绿荫，教会我们如何在无常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春天。